随笔 自由地触摸真实的世界

　　暖暖内含光，别扭的译名。跳跃着看完，别扭劲又加深了一层。这是金凯瑞的作品？不算是惊悚片，竭力抹掉一段记忆，拼命保持一段记忆，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追逐，离把人吓得毛发上竖的地步差远了。爱情文艺片？用失忆的手法来表现感情，常见的事，这部影片与众不同，在清除记忆的同时又在虚幻世界里保藏记忆碎片。不像是印象中的金凯瑞，始终的忧郁，始终的胡子拉喳。飞机头，变相怪杰，上帝，里面荒诞夸张的搞笑不见了。这让我的期望值有点落空。

　　人可以自由地擦去大脑中的一段记忆？幸亏我还知道另一部，楚门的世界。

　　有趣而惊人的电视制作。人生的每一刻，都处在摄像机的拍摄之下。喜怒哀乐，都通过电视屏幕传递给全球的观众。活了近三十年，全世界都知道楚门是一部肥皂剧的主角，唯独他以为自己生活在真实的生活中。一个巨大的摄像棚，一个人造的世界，楚门从小就生活在一个虚构的小镇上。朋友、亲人、妻子是演员，每天看到的、听到的、碰到的是经过安排的。楚门生活在电视里。可是，他不知道，不知道自己正主演着一场最惊世骇俗的电视剧。他当一切是真实的，不是当作，而是从来就想过自己的生活是真实还是虚假。

　　怎么来定义真实？目之所视，耳之所闻，体之所触，这一切就是真实的吗？想起了黑客的一段台词，你所感觉到的，只是神经作用于外物，汇聚于大脑皮层的一种影像，这便真实吗？

　　楚门迈出摄影棚的一刹那，制片人告诉他，外面的世界更不真实。

　　是的，即使不考虑生物意义上的真实，我们所感觉到的，就是确凿的存在体，也无法保证这就是真实。人的世界里，不单纯是外在的物体，还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。人心难测，前路茫茫，吉凶难卜，祸福无常，充满了虚伪与变数，真假更难以分辨。有多少人迷了双眼，看不清眼前的世界，永远无法窥探命运的真实面貌。留在一个小天地里，楚门的世界将会简单而真实，避免苦难，而永远活在幸福中。

　　楚门选择了谢幕，迈步踏出了摄影棚。任何一个理智正常的人，恐怕也不会选择呆在一个人造的世界里，等着人造太阳升起，看着人造海水表演涌浪，和每一个安排好路线台词的群众演员相遇，哪怕这是一个万事无忧的世外桃源。因为这个世界里的真实都是人为安排的。然而，我们还是可以追问，我们所处的世界，又有没有另一种更高的力量在操纵呢？为何我成为我，为何我置身于此而非彼？我知道每天碰见的人或事肯定不是某人安排的，又怎么会是这般模样而不是另外的？讽刺的是，一部电影里，哪怕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、陌生人，都有存在的意义，我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中，身边擦过了无数不相识的人，他们与我的人生竟是毫不相干的吗？

　　这种终极意义上的追问，显得我们的存在更像是一种荒谬，更无真实感可言。也许没有确切的答案，也许我们需要的也并不是答案，仅是一种自由，可以思索的自由，可以行动的自由。楚门对自己的世界产生了疑惑，在人造海上遭遇狂风暴雨也没放弃，至死追寻真相。谁都知道楚门死不了，暴风雨有开关。这么荒诞可笑的情节，楚门竟打动了每一个人，成了一名英雄，不是由于拯救了全世界，而是他身上体现出来的人人皆有的自由意志。不受任何操纵，自由地主宰自己，是我们最大的力量，也是我们所能接触到的最大真实。就算最后如楚门那样，发现白云蓝天是一堵墙，那么眼前又有一扇通往真实的门。

　　回到开头问题。我们可以自由地除去一段记忆吗？不能。但我们在面对未知操纵的世界时，可以自由地选择无穷可能性中的一种，自由地选择一种真实，选择一种记忆。

　　拿什么来救赎自己？

　　还有一个译名，刺激一九九五。但更喜欢这个，肖申克的救赎。主人公安迪遭受了妻子红杏出墙的耻辱，压制住枪杀她的怒火，却戴上了杀妻的罪名。法律总是看似公正平等的，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具备了杀人动机、作案时间的无法之徒。他被捕后关进了一间监牢。

　　这是一座暗无天日、阴森恐怖的监狱，混杂着暴力与血腥，道德伦理扭曲沦丧，身处其中犹如置身地狱！身陷地狱，依靠什么才可得到救赎？耶稣说：凡信我者得永生、不信者下地狱。

　　信他，你就得到救赎！道貌岸然的监狱长拿着一本圣经说。安迪手里接过了圣经，心里也装着一本圣经，上帝之子的言论早已熟读成诵。然而上帝并没有眷顾着他，圣经的灵光也无法感化地狱的魔鬼，魔鬼凭着恶的本能行事，安迪在狱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。狱警拿着皮鞭、警棍，肆意殴打犯人。打伤致死，狰狞地笑着抽上一支烟，冷漠地拖着死尸出去，在地板留下一抹抹血迹。狱警在这里就是上帝，他们主宰着一切，他们随心所欲地拳打、棍击，用皮鞋踩你的脸，不容有一丝一毫的反抗。安迪忍受着狱警暴虐的同时，**的“三姐妹”又对他虎视耽耽。一切抗争无济于事，当安迪被按住双手时，痛苦不仅来自于肉体，强烈的屈辱也吞噬着他的心灵。这是漫延着绝望与苦难的地狱。安迪支撑下去了，生存的信念不是上帝的赠予，是对自由的渴望。他冲进了广播室，反锁住自己，播放起一首咏叹曲。高亢、美妙的女高音在监牢的天空飘扬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，罪犯们此时才发现天的辽阔与无垠。而安迪也忘了狱警们凶狠的眼神，沉醉于音乐带来的自由自在。一个人在如此处境下仍不忘追寻美、享受美，又怎么会轻易放弃生命呢？

　　上帝无法拯救安迪，甚至不是他在苦难中的慰藉，而安迪依靠自己的力量一步步地脱离了苦海。作为一名高级金融人才，安迪对如何逃税漏税、打理财政事务了如指掌。他自信而周详的计划，使自己从狱警队长手里死里逃生，帮助狱警队长得到一大笔遗产。从此安迪得到了监狱长和大大小小狱警的赏识，摆脱了**犯人的纠缠，也得到了人道的待遇。应了一句话，知识即力量。可是，他们几个难友拎着啤酒，在夕阳柔和的光线中一口一口地畅饮，又有没有想到安迪的才华竟也是阻挠他得到自由的障碍呢？匹夫无罪，怀璧其罪。最新的证据可证明安迪不是危害妻子的凶手，但贪婪、阴险的监狱长和狱警队长不愿意失去一名免费的理财人员，密谋杀死了人证。命运和安迪开了一个玩笑，他因自己的才华摆脱困境，又因此陷入了厄运，害死了朋友，失去了自由。

　　拥有小智小识的个体，面对木偶的神像，可以自豪宣告上帝已死去；面对巨大无匹的社会，又是如此卑微无力，无从把握自己的命运。于是我们循着理性建立了法律，借助那框框条文抵抗莫测的凶险。安迪相信法律，尽管法官误判他杀人，他也毫不怀疑只要有证据，法官就会放他出去。

　　可惜法律也不是上帝般地全能，法律仅是一种工具，所起的效应取决于使用者。在这间监狱里，狼狈为奸的大小狱卒视律法如无物，只手遮天，毁掉了一切有利于安迪的证据。安迪惊闻狱中好友死去的噩耗，心中对法律的幻想彻底破灭。

　　正当的途径无法还自己一个公道，正义成了伪善者的一个说辞，安迪如何拯救自己？十年漫漫，一柄微乎其微的小钉锤，在巡房者电筒下熬了多少不眠之夜，挖掘数尺长的监狱厚墙。

　　十年漫漫，两个小小的裤兜，装了多少立方的泥石，点滴点滴地洒在狱警的眼前。这是一个神话，关于坚韧、信仰和无休止的奋斗，安迪做到了，他用时间和一柄钉锤挖通了自由之路。闪电撕裂夜幕，霹雳巨响充塞天地，安迪随着大自然的怒吼举起石头怒砸通水管，响一下，咂一下，再响再咂……多年积淀的污秽臭水冲了出来，他潜入管中顺势而下。雨水洗刷着他的污垢，安迪获得了新生，重返自由的人世。

　　如监狱长所言，救赎在圣经里，那柄钉锤藏在剔空的书中，躲过了搜查，拯救了安迪。安迪得到了自由，转移了监狱长帐户的存款，再把狱卒们的恶行捅给媒体，惩治了作恶者，实现了救赎。救赎仅是一本圣经、一柄钉锤吗？不，天行健，君子以自强不息，信“我”者，“我”自救。